如果什麼都想做，我只會成為平庸的人

Nikey Li · 週一 3月 30, 2015 8:08 am

人生選擇的精彩，往往在於捨棄。
「如果兩者都要，我只會成為平庸的『醫師作家』，」侯文詠嚴肅的說。
採訪當天，也是他的好朋友、作家施寄青辭世見報的日子。看盡臨終病房中生命無常，以及從許多早逝友人身上體會到：「他們希望人生沒有遺憾，不是錢、不是頭銜，而是做了他們想做的事情。」

侯文詠現在是暢銷作家，但他在35歲時卻是總統醫療小組成員、也是大學副教授，外人眼中的他，在醫療體系幾乎達到事業最高峰，他卻在這個時候，決定當起專職作家。

當大家帶著玫瑰色疑惑眼鏡看他時，侯文詠卻嚴肅的告訴我：「大家覺得我很有夢想，但其實我是很務實的一個人。仔細計算名、利、權，我發現都是外在的，唯一拿不走的資本是：時間。」

作家，是他從小就憧憬的職業，他決定用人生最大的資產去拚搏，而擺在眼前還有兩個在國外讀大學、需要一年200萬學費的兒子要養。

但，他還是選擇往前衝。「人要在成功時選擇，因為有選擇時贏過沒(籌碼)選擇。」但是，一般外界不會看到的是，為了一個夢想的實現，其實是要多花10年時間準備的。

為了高峰時轉舵，其實他在年輕時，比人家付出兩倍的心力工作(白天穿梭病房、晚上回宿舍寫散文)，而在過程中，只要一點點時間，他無時無刻不在「偷渡」自己念念不忘的作家夢。

大五時，他愛上電影，一星期有7天泡在電影院中，一度還跟媽媽說，準備輟學去當導演。但媽媽卻對他說：「當醫生可以救很多人，導演和作家可以嗎？」他沒有答案，只好順著主流的路走。

只是，火苗並沒有因此澆熄。
不管是當兵、實習醫師或住院醫師，他總是白天穿梭在生老病痛的病房，晚上則躲回小房間，寫起短篇散文，假日偶爾還去簽書會。一天睡不到4小時，忙到連他自己都覺得：「真是操夠了！」

生活和生存，哪一個比較重要？
緊接著媽媽的大哉問，生活壓力的課題再度衝擊他的抉擇。有一幕，他記得很清楚。一次下班，他拿著2張支票，一張是兩年寫書的稿費共8萬，一張是一個月薪水5萬。

兩相權衡之下，20歲出頭的他深知，自己沒有轉舵的資本。只是不甘心就此罷休，他沒有被忙碌的醫藥氣味打倒，反而睡得更少，就希望多爭取一點時間寫作。慢慢的，他也從住院醫師升任獨當一面的醫師，且變成散文暢銷作家，甚至到大學教書。

直到一天，他徹底覺悟。教書、看病和寫書三頭燒的他，忙到無法去見一位臨終病人最後一面，握最後一次手，「其實我沒去，他也不會怪我，但我卻發現有一種可貴的東西，可能不見了：一種誠懇。」他自剖。

何以「誠懇」對他有如當頭棒喝？
「那是一種我工作的方式！我失去了某種誠懇，那麼我只能成為什麼都做卻平庸的人。」

在跟太太商量後，他決定放棄月入30萬高薪、辭去醫療及教學所有工作，專心於文學創作。「那時的他，體會到人生方向比努力重要」，多年好友徐璐觀察。

「那是(寫作)我從小就擅長，且能做到最好的事情，」
靜下來專職寫作後，他反而更得心應手，創作出長篇小說，如燴炙人口、抨擊醫院官僚制度《白色巨塔》和檢討填鴨教育制度《危險心靈》。

只是，高峰轉舵也是難免遇到「颱風」。
寫作會有撞牆期，「完成前就是不斷修改，一再失敗，很多時候甚至一點希望也看不見」寫作就像「J型理論(像字型J，往前走必先經過低點)」一般，總有個低點在不遠處等著他。

在困難中，找到人生方向「做擅長的事，專心做好就是主流」。
遇到J的低點，他沒有逃避，他想起當醫生時照顧臨終病患時情景，「人在最後一口氣時，最遺憾的，往往是沒有去做自己最想做的。」他既然有這樣的幸運，更應該珍惜，寫不下去，他就開始運動，挑戰攀岩和21公里馬拉松賽跑。運動中，挺不過去的挫折，變成戰勝撞牆期的耐力。

「讓我們停下來的，其實是對困難的想像」，他分析。其間，他也主持節目和出有聲書。但門外漢的他，只會寫不會賣，跟綜藝節目主持人蔡康永合資的網購公司，因為跑得太快，落得慘賠一千多萬元出場的窘狀。但在困難中，也讓他體會到：更要做自己擅長的事情。

從35歲至今53歲，不算量產，維持一年約一本的量，加上透過寫作，他開始分享人生體驗，「主流不一定是那麼令人相信的」，他以自身為例來增加實際性，透過演講幫助在求學探索中的學子，能早日找到人生方向。

「如果你每天拿著幸福當籌碼來算計，就會覺得時間最珍貴。做自己最擅長的事，專心做到最好，就是主流。好好練習，才是唯一的真實。」這是他花了近20年才有的體悟。

採訪最後他告訴我一個小故事。
「你這一輩子，到底是想救人，還是害人？」這是當年媽媽對他準備當作家的疑問。他說，當醫生這個問題很好回答，但當了十多年專職作家後，才終於有勇氣拿起電話筒跟母親說：「媽，我救了一個人。」因為一位準備放棄自我的第一志願高中生，原不想繼續升大學，看了他的書後，決定探索內在聲音，而非一味反對現有體制。

起心動念沒有早晚，重要的是，你願不願意跨出去而已，而這是侯文詠用很實際的行動，告訴我們的故事。

文：商業周刊